2009年9月11日星期五
奴隸兩型
美國黑人人權運動家毛康 X(一個很怪的名字,原文是 Malcolm X,為什麼姓 X,以後再說),對於奴隸心理很有研究。
毛康 X說:黑人做奴隸,有兩大類,一種叫「室奴」( house slaves),另一種,叫「農奴」( field slaves)。
室奴賣身工作的地方,是戶內,他為奴隸主收拾房子、擦地板、洗衣服。室奴的工作環境,一般比較好,由於奴隸主包吃管穿,還給他一個「工人房」,所以室奴沒有什麼反抗的意志,他覺得奴隸主給他一個舒適的環境,他的生計有賴於主人。
但農奴不一樣,農奴在室外的荒野工作,採棉花、摘香蕉、種田。在美國的黑奴史上,戶外的農奴,其受剝榨的血淚,比起在室內做家務的黑人奴僕更慘烈。農奴比室奴更「激進」,因為他曝曬於烈日,飢寒於荒野,手腳戴着銬鐐,心靈負荷羞辱。毛康 X說:黑人要解放自己,不可以指望在室內的家奴,要寄望於戶外的農奴,只有他們更感受痛苦。
荷里活電影《猛丁哥》的主角,就是農奴( field slaves);《亂世佳人》裏替郝思嘉換衣服泡熱水沐浴的肥媽,就是室奴。
不管農奴還是室奴,都是奴隸,雖然室奴自我感覺,比農奴吃得好、穿得好,有一種虛幻的優越。
毛康 X認為,室奴是沒有用的,即使他們有時不小心得罪了主人,也捱主人兩記狠狠的耳光。他們痛苦失望,因為他們自以為比在室外採棉花的農奴高一等,他們不該捱耳光。然而,不管室內還是戶外,一樣是奴隸。
在一個平庸的俗世,重溫毛康 X當年的真知灼見,真令人會心微笑。美國畢竟有了黑人總統。
停止服務?被困山腰
Stop service是「停止服務」,通常指長期停止,例如:( 1) The airline decided to stop service to a few cities because of low profits(由於利潤少,航空公司決定停止飛往幾個城市的服務)。( 2) The bus company stopped service on some routes to cut costs(巴士公司停止經營一些路線,以減輕成本)。要說「以……為終站」, stop service恐怕不是貼切用語,改說 The destination of this train is Po Lam等,應該好一點。
英文有時會說 Tourists are stranded AT the airport(遊客在機場進退不得),有時又會說 Tom was stranded ON the island(湯姆流落島上,無法脫身)。然則下面這一句應用哪個介系詞( preposition)?── The hikers were stranded in/ on/ at the hillside because of a sudden change in the weather(由於天氣突變,遠足者被困山腰)。
動詞之後用什麼介系詞,要看介系詞的受詞( object)。「在機場」、「在島上」習慣說 at the airport和 on the island,所以有 be stranded at the airport和 be stranded on the island的不同說法。「在山腰」是 on the hillside,不用 in或 at,例如: There are apple trees on the hillside(山腰上有些蘋果樹)。
Strand之後當然也可以用 in,例如: I found myself stranded in a foreign country, unable to speak its language and with no money(我流落他邦,既不懂當地語言,又沒有錢)。
2009年9月10日星期四
一角錢
如今,一間「縮水豪宅」也賣一千萬元,一角可以買甚麼?
有次和三叔到茶餐廳吃早餐,收銀的櫃檯上貼着小告示:「不收毫子。」一角硬幣慘遭歧視。
走出茶餐廳,三叔告訴我,前兩天早上乘巴士,看見地上有個一角硬幣,他沒有撿起來。晚上回到同一巴士站,可憐的一角硬幣仍躺在地上。巴士站很繁忙,乘客眾多,卻無人想要一角。
世界轉變得真快,小時候,我多麼希望有一角,拿去買兩顆咖喱魚丸吃。若幸運地有兩角,發達了!可以買一瓶「哥喇」汽水,喝個痛快。
那是一個炎熱的下午,你和我在街上玩得汗流浹背。你從褲袋掏出一角,買了一支俗稱「孖條」的冰棒;你二話不說,把孖條擘開,分了一支給我。你邊笑邊吃,那一刻,我感動得差點想認你為結拜兄弟。
領袖來了
還叫中學生每人寫一篇作文,向總統建議怎樣治理好國家,因受到家長抗議,終於作罷。
身為總統,是不是需要「親民」到這種地步?總統日理萬機:阿富汗、金融海嘯、國民保健,每一件都是千鈞的重擔。現在不必競選,不是做騷的時候,看來表演上了癮,掌聲和喝采的毒品一旦沾上了,很難戒脫的。
美國許多家長對奧巴馬來學校演講表示憤慨,認為奧巴馬沒有權利來校園宣傳他的社會主義思想。總統來的一天,許多家長把孩子留在家裏,停學抗議。這是很有種的行為:想一想在中國,「領導人」來到中學訓話,誰敢公然讓小孩曠課?家長向小孩教會輕蔑他們的領袖,是最有效的民主教育。我不贊同你的政見,不要用你的魅力污染小孩的心靈。
堂堂總統,到中學來活動做什麼?政治應該遠離校園,尤其是中學。在競選的時候,政客時時會來大學校園拉票。在英國讀書的時候,同一個星期,國防大臣夏舜霆去曼徹斯特大學,大學生圍哄抗議,其中一個學生向國防大臣的背後扔雞蛋,雞蛋在背部中央破開,一套剪裁得體的名家西裝,就此報銷掉。夏舜霆大怒,轉過身來,一撥額頭上垂下來的金髮,指着扔雞蛋的學生大罵:「以你這種教養,我為生你的父母而悲哀。」
過幾天,工黨領袖傅特來我的大學演講,接待他的是大學同性戀組織的會長。傅特年高七旬,走路有點不穩,一副深度近視眼鏡,一件舊西裝上衣,一對皮鞋磨成了光頭。他上台講話,搖晃着身子,控訴戴卓爾夫人和列根勾結,在英國部署長程核彈,左派的觀點,學生深表歡迎,演講後意猶未盡,簇擁着老頭子去學生會的酒吧再喝兩杯。大家聽他罵戴卓爾夫人就很高興,高呼:歡迎下任首相在上台前光臨,來到我們中間。
民主的生活往往是大學體驗的,但不要太早。大學剛剛形成獨立思考,關心這個世界,中小學生還在接受教育。奧巴馬的表演選錯了舞台。真理超過一步,就變成謬誤。香港有很多精英喜歡模仿西方領袖的舉動,由彭定康在民間吃蛋撻開始。奧巴馬教壞遠東許多以精英自居的大人,才是深遠罪孽。
為什麼要改?
說未來, will表示「將會如此」、「通常會如此」或「現在下的決定」,例如( 1): He will come in a minute(他很快會來到)。( 2) He will talk about it whenever it rains(每逢下雨,他都會談到這件事)。( 3)"All right, I'll start work tomorrow," said Andrew(安德魯說:「好吧,我明天開始工作。」)這三句都不可改用 is/ am going to。
Be going to則表示「按目前情況估計」或「將按已定計劃行事」,例如:( 1)"The doctor thinks I'm going to die," said the cancer patient(那癌症病人說:「醫生認為我快要死了。」)( 2) Andrew is going to start work tomorrow(安德魯安排了明天開始工作)。
讀者示下的兩句,第一句顯然是「按目前情況估計」,所以 is going to不應改為 will。著名童話 The Wizard of Oz(綠野仙蹤)作者鮑姆寫的 Aunt Jane's Nieces and Uncle John第二章就有以下對話:"It's going to be a cold winter.""It is! I can feel it in my bones."(「今年冬天看來會很冷。」「不錯!我也有這預感。」)
至於第二句, will也不必改為 is going to: will比較強調「將會」, is going to比較強調「按照計劃」,文法上都是沒有錯的。
2009年9月9日星期三
求人不如求己
小時候看戲,常見富家小姐去寺廟進香,一不小心在廟裏瞄到一個眉清目秀、面如冠玉的公子哥兒,繼而有來有往打得火熱的情節。那時就覺得奇怪,為甚麼男歡女愛總要圍着寺廟轉呢?莫非禮教之網太過森嚴,只有拜佛燒香才能造出這小小空檔?後來看書,才曉得晚明許多寺廟根本就是給少男少女搞快閃艷遇的地方,有些甚至狠到兼營妓院,讓妓女扮尼師。所以有點身份又懂自重的家庭是不會准許閨女去逛廟會的,以免出事。
可以想見,那個年代佛教的社會形象不會太好,再加上文人士大夫以參禪的名義胡說八道,搞混了佛學義理,無怪乎史家都說明清兩代是中國佛教的衰蔽期。但也就是在這狂瀾既倒的當兒,明末卻出了解行並重、人所共仰的四大師。其中又以藕益智旭的使命感最強,遭遇最寂寞。而藕益智旭,便是聖嚴法師博士論文的研究對象了。
聖嚴法師在日本求學六年,最後用心於這麼一位常被後人忽略的人物,這應該不是一般的學術考慮,而是深契他個人志向的生命決斷。他在幾本自傳裏面均曾提過少年時代在大陸親歷的駭人見聞,例如把寺廟包出去給人喝酒吃肉辦法事的住持,不打海洛因就渾身沒勁鼻涕遍流的年輕僧人。這番景象,豈不正是重演了晚明佛教的災況?
聖嚴法師的遺訓是「虛空有盡,我願無窮」。讀《雪中足跡》,最能見到他的驚人願力。想想看,他去台灣的時候被迫還俗從軍,在行旅中一待十年,要有怎麼樣的心志才能再度出家?人家當兵有肉吃是件歡喜大事,他卻得忍住性子專夾肉邊菜;別人操練一天,夜裏總得蒙頭大睡,他卻乘機打坐,就着自製油燈讀經。這十年真是一場試煉,意志稍有不堅,他就不可能再有回頭的機會了。然而他雖身着戎裝,心裏卻始終把自己當和尚,一有假期就去寺廟親近大德,這才終於給他遇上了著名的東初老人,助他二度出家。
不過,以令弟子懼怕著稱的東初老人可沒給聖嚴法師過上好日子。一來就和他玩搬房的遊戲,先是對他說:「你是一位作家,又喜歡閱讀,你應該要有大的空間來閱讀和寫作」。第二天卻又告訴他:「你的業障很重。我恐怕你沒有足夠的福德待在大房間裏。我想你還是搬回小房間比較好」。如是,他搬了不知多少回之後,東初老人再用同樣的模式叫他去把一堆磚搬來搬去,替廚房牆壁的缺口補回一模一樣的瓷磚。每一次他都被這些古怪又反覆的命令弄得心力交疲,沮喪氣憤,直到東初老人終於揭開謎底:「哈哈哈!你又被騙了。你是一個和尚,怎麼可以氣惱呢?我逮住你了。真是十分好玩啊!哈哈哈」。青年聖嚴終於領悟:「我應該火冒三丈的,但奇怪的是,我內心的沮喪消失了。他離開後,我坐在房裏,感覺很平靜,情緒一掃而空」。
在成為我們今天所知的聖嚴法師之前,他際遇堪稱坎坷,童年家貧,後經戰亂;從寺院到軍隊,再從軍隊到寺院的那二十年間則有不斷的考驗與挫折。他是否仍保初衷,想要改變中國佛教的腐敗呢?離開東初老人,他在山裏結廬閉關六年,他有了新的認識:「我在閉關時,實際改變最大的是我對人的態度。我開始時會評論批判,不只是普遍性地對人類,更是針對佛教在中國腐敗的情形做批判。在閉關結束前,我停止了批判。我了解到求別人改變是沒有用的。改變自己才是唯一靠得住的」。
說來慚愧,我也常常數落大陸佛教界的敗壞。要知道,如今有不少和尚把比丘當職業,在寺裏穿上僧袍給人超度經懺,回到家中則脫下僧袍擁妻育子。曾有人問過宗教局官員這該怎麼辦,對方的答案是:「依照中國憲法,公民有婚姻的自由,和尚也是公民,所以也有結婚的自由」。遇上這等奇事,不批判他人的聖嚴法師又會怎麼做呢?他辦了法鼓山,留下以百萬計的弟子,以及這數十卷著述;並且讓我這麼傲慢的人明白「改變自己才是唯一靠得住的」。
《食蓮者》句解
Head off是指「頭顱落下」。毛姆在短篇小說《來自格拉斯哥的人》( A Man from Glasgow)裏也用過這成語: I heard the madman simply laughing his bloody head off。 To laugh one's head off和 to talk one's head off都是誇張說法,一指「笑得頭都掉下來」,一指「說話喋喋不休,說得自己頭都掉下來/把人家煩得頭都掉下來」。例如:( 1) If he sees you wearing such clothes, he will laugh his head off(假如他看見你穿着這樣的衣服,一定笑痛肚皮)。( 2) I wanted to concentrate on my work, but she was talking my head/ my ear off(我想集中精神工作,她卻喋喋不休,使我不勝其煩)。
毛姆《食蓮者》那一句,是說「他們都談得興高采烈,愉快的聲音令人心情開朗」。《來自格拉斯哥的人》那一句,則是說「我聽見那瘋子他媽的笑個不停」。
《食蓮者》以下一句又是什麼意思?── The Piazza at Capri....is a perfect setting for an opera by Donizetti, and you felt that the voluble crowd might at any moment break into a rattling chorus。
這一句是說:「喀普里廣場絕對適合演出多尼采蒂的歌劇。場上群眾說話滔滔不絕( voluble),似乎隨時會來個輕快的( rattling)的合唱。」 Setting是「舞臺布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