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行 止 專 欄 : 權錢一把抓 政改甚渺茫

一、

中共總書記胡錦濤十八日 在紀念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三十周年、亦是國家改革開放三十年大會上，發表近二萬字的講話，強調「三十年來證明改革開放的道路、 方針和政策完全正確」！他指出「中國不斷擴大改革開放、實現了從封閉半封閉到全方位開放的歷史轉折」。他誓言「到黨成立一百年時建成惠及十幾億人口的更高 水準的小康社會，新中國成立一百年（二○四九年）時基本實現現代化、建成民主文明和諧社會的社會主義現代化社會」。又指這三十年「迎來了思想的解放、經濟 的發展、政治的昌明、教育的勃興、文藝的繁榮、科學的春天」。他還拋出諸如「十個結合」、「三個一定要」等概念化口號。對於習慣這類「中共語言」的人來 說，這些言辭是自我貼金的套話，不過，從「堅持黨對軍隊絕對領導……；堅持黨要管黨、從嚴治黨，黨的領導水平和執政水平、拒腐防變和抵禦風險能力明顯提 高」等，相信中共會更堅定地絕不手軟地鞏固一黨獨大的專政地位。這即是說，胡主席所說的「建設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社會」，只有在一黨專政下才能實現。至於胡 氏聲言「決不走封閉僵化的老路，也決不走改旗易幟的邪路」，只是換個腔調重複上述的話，亦可視為是對今年「世界人權日」（十二月十日）內地三百多位學者、 律師及維權人士發表《○八憲章》提出「以公民運動推動中國變革，建設自由、民主、憲政國家」的正面回絕！

一九七八年，中國正式經濟開放改 革，和關心中國經濟發展的論者一樣，筆者作過不少評論，翻閱收在結集不完整的舊文，筆者的看法有正有誤（認為「港商到內地 設廠不利香港經濟」當然看錯，但認為香港可從此「大做中國的財務生意」卻頗符事實）；大體而言，幾乎所有海外論者，對中國經濟繁盛消費者主權興起必然引致 對政治訴求最終會促致中國進行政治改革的期盼，完全落空。當然，「測不準」可歸因於一九八九年的六四風波，經此一役，中國不僅改變了經濟發展策略，政治上 收得更緊，政治改革自然無從談起。事實上，三十年前啟動的改革，最大受益者是中共，因為經濟發展鞏固了中共執掌權力的壽命；經改可說是中共的續命丹！

對 於中國的經濟成就，若干海外自由學派學者認為是他們向北京領導人出謀獻策的功勞。事實恐非如此，因為自由學派反對的有形之手干預市場的力度不斷加強，而 且國營事業佔經濟的比重有增無已。換句話說，西方資本主義制度在中國已完全變質。中共對市場進行無微不至的干預，但經濟仍蓬勃發展，說明中共的一套行之有 效，這亦是經濟繼續開放但政改免談的關鍵，而這便是具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這一套，和自由主義學說南轅北轍！

二、

三十年 經濟開放，在大權緊緊在握之下，令共產主義理想旗幟已變成名正言順控制國家財富的大纛，改革使中共有權有錢，權不可放已有定論，錢愈多愈好、錢權抓 得愈緊愈安全，令其拒絕政治改革，視《○八憲章》為「改旗易幟的邪路」，不難理解。因為這種緣故，大家不但對自由化民主化的中國不必寄予最起碼的期待，還 要面對為了更有效地專政而進一步收緊言論、新聞和宗教自由的考驗。以研究中、印經濟發展名於時的麻省理工史隆企業學院副教授黃亞生（曾在清華大學及北京大 學從事研究工作）八月出版《有中國特色的資本主義─企業家和政府》（Yasheng Huang: Capitalis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Entrepreneurship and the State；劍大出版社），這本引起學術界高度評價的書，是解讀改革三十年經濟發展的最佳讀物。

黃書參照政府部門、企業主席及地方幹部報 告提及各部會各地區的原始材料（內地的統計數據「出名的不可靠」），對政府在經改中擔當的角色，進行嚴謹的分析。 這些非官方發放的資料，顯示私營企業的生產力比政府公布的數字還高，物質誘因和私有產權對中國人的作用比一般人想像更大。資料指出，一九九八年，民企佔中 國總投資不足百分之一，○三年增至百分之一點四；○三年民企創造四千八百餘萬個就業機會，同期外資企業─其獲得的銀行貸款比民企多數倍─創造的就業崗位不 足民企的五分之一。中國優惠外資，既對民企不公平，對解決就業問題幫助亦不大。開放初期，中國的確有扶助民企之策，但八九民運改變了一切─一九八○年，平 均有二成半民企獲得國家銀行融資，九○年已降至一成九。民企因此只能在市場尋求融資，然而，內地「民間資金」有限，民企因此不易獲得巨額貸款，其規模因此 大不起來，這是中國這麼多年來仍沒有一家「一流民企」的底因。

六四民運不但改變民企的發展路向，亦令此前向農村傾斜的政策（據十月二曰 《經濟學人》的解讀，這是當時的領導人與農村工作關係密切之故）逆轉，江澤民和朱 鎔基是曉外語通洋務的「城市人」，他們繁榮城市的政策有賴國營大企業和外國跨國企業的投資，近年各城市高樓林立、人口激增，這種繁榮景象是建築在犧牲農村 建設之上，結果是農村的學校醫院有減無增而農村文盲人口於二○○○至○五年間增加三千多萬。中共今年來試圖扭轉這種不健康的發展，但現在仍未見成效……。 黃教授指出中國經濟目前最大弱點是過分依賴低效率的國企、金融部門問題太多、污染情況嚴重及貪腐成風！

近年中國企業進軍海外市場，予人以 中國私營部門經濟健康發展的錯覺。黃教授仔細觀察後的結論是，這些公司大部分並非真正內地企業，以電腦集團聯想為例，其 控制權及財務融資等重要工作，均由其香港公司負責；海爾在創辦初期便設法與官方劃清界線；娃哈哈等則藉外國投資為排拒有形之手干預的屏障……。

為 了權、錢一把抓，從胡主席紀念開放三十年的講話看，中國政改固然無望，經改亦無復八十年代比較寬鬆自由的舊觀。從「黨外人士」的角度看，紓解中國當前的 困難，唯有建設健全的建制及進行政改，但看中國的「萬里火牆」又發功，劉曉波、胡佳相繼被扣押以至稍不合意的傳媒，即使有「政治後盾」的西方報刊電視電台 亦隨時被封的情況，希望成為事實很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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