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 如 今 天 的 日 本 年 輕 人 都 能 對 號 入 座 , 把 自 己 想 像 成 《 蟹 工 船 》 的 苦 勞 ; 那 麼 我 們 中 國 人 ─ ─ 這 個 世 上 僅 存 的 「 共 產 主 義 」 大 國 的 國 民 , 又 該 情 何 以 堪 呢 ?
小 說 的 工 人 天 天 在 海 上 過
沒 有 明 天 的 日 子 , 不 僅 要 面 對 海 洋 上 那 深 不 可 測 的 摧 毀 力 量 , 還 得 受 到 監 工 的 奴 役 , 活 的 時 候 沒 有 尊 嚴 , 死 了 之 後 更 連 螃 蟹 都 不 如 。 例 如 一 個 二 十 七 歲 的 東 京 人 , 害 了 腳 氣 , 臨 終 遺 言 是 一 句 「 我 不 願 死 在 堪 察 加 」 ; 可 他 畢 竟 死 在 堪 察 加 海 上 了 。 清 理 遺 體 的 工 友 幫 他 「 將 衣 服 解 開 來 , 發 出 一 股 令 人 嘔 噁 的 臭 味 。 又 白 又 扁 的 可 怕 的 虱 子 慌 慌 張 張 地 爬 出 來 。 長
魚 鱗 似 的 泥 垢 的 身 體 , 像 一 段 倒 在 地 上 的 老 松 樹 。 胸 口 露 出 一 條 條 的 肋 骨 。 自 從 腳 氣 病 厲 害 以 後 , 自 己 不 能 行 動 , 大 小 便 好 似 也 躺 在 床 上 拉 , 床 鋪
臭 得 要 命 。 襯 衫 褲 都 變 了 赭 黑 色 , 用 手 一 提 , 就 像 洒 過 硝 鏘 水 一 樣 , 變 成 一 片 一 片 的 。 泥 垢 把 肚 臍 眼 都 填 得 瞧 不 見 了 。 肛 門 旁 邊 像
土 一 般 黏
結 的 糞 便 」 。
對 日 本 讀 者 而 言 , 這 是 個 隱 喻 ; 對 我 們 來 說 , 它 卻 是 個 類 比 。 類 比 那 黑 磚
的 奴 工 , 他 們 甚 至 比 這 個 死 者 更 年 輕 , 遭 到 更 嚴 重 的 毒 打 , 而 且 有 的 至 今 下 落 不 明 。 又 像 那 煤 礦
的 礦 工 , 一 個 個 黃 土 上 的 坑 就 如 北 洋 上 的 船 隊 ,
頭 同 樣 有
污 黑 腐 朽 的 軀 幹 。 和 日 本 不 一 樣 的 地 方 在 於 《 蟹 工 船 》 是 昔 年 日 本 的 禁 書 , 作 者 小 林 多 喜 二
死 獄 中 ; 這 一 類 「 革 命 文 學 」 卻 是 我 們 的 正 統 , 它 們 的 作 家 全 是 無 產 階 級 革 命 的 鬥 士 。
《 蟹 工 船 》 還 真 有 中 國 人 , 出 現 在 一 段 奇 異 的 場 景 中 。 話 說 其 中 一 艘 離 開 母 船 出 海 作 業 的 小 漁 艇 遇 上 風 暴 , 飄 流 到 蘇 聯 岸 邊 , 當 地 村 民 和 日 本 官 方 的 宣 傳 完 全 不 同 , 他 們 不 是 甚 麼 「 赤 化 」 了 的 妖 魔 禽 獸 , 也 不 在 意 日 俄 戰 爭 的 失 敗 恥 辱 , 反 而 非 常 急 切 地 湧 出 來 救 人 。 有 一 晚 , 樸 實 的 俄 羅 斯 人 和 獲 救 的 日 本 船 工 圍 在 火 爐 邊 談 心 , 居 中 翻 譯 的 就 是 一 個 中 國 人 。 他 們 談 甚 麼 呢 ? 原 來 是 社 會 主 義 的 道 理 。 那 中 國 人 結 結 巴 巴 地 把 俄 文 譯 出 來 : 「 有 的 人 , 不 幹 活 , 發 財 。 無 產 階 級 , 永 遠 , 這 個 ( 學
扼 脖 子 的 樣 子 ) 」 。
船 工 被 「 赤 化 」 了 , 他 們 回 到 母 船 , 心
執 筆 前 , 我 正 好 聽 到 一 些 工 人 集 會 示 威 消 息 , 據 說 警 察 來 了 之 後 , 不 由 分 說 就 用 武 力 驅 散 群 眾 , 於 是 我 又 想 起 《 蟹 工 船 》 的 結 局 。 那 些 工 人 不 堪 折 磨 , 終 於 起 而 造 反 , 打 倒 了 淺 川 監 督 , 控 制 住 了 漁 船 。 然 後 , 替 日 本 漁 船 護 航 的 海 軍 驅 逐 艦 駛 了 過 來 。 平 常 受 慣 愛 國
( 老 革 命 回 來 了 二 之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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